<父女迷情>第四誡:尊敬父母
<殺人>第五誡:不可殺人
<愛情>第六誡:不可姦淫
<黑夜漫遊>第三誡:守瞻禮主日
說起禮主日(安息日)是基督徒休息做禮拜的日子,在劇中的時間是聖誕節──一 個休息、歡慶與家人團聚的日子。卻很諷刺的安排了第一集喪子的爸爸與男主角打個照 面的短暫過場,而為孩子們打扮成聖誕老人的男主角與家人們和樂融融地分享禮物與喜悅。接著畫面一轉,女主角艾娃隻身一人在公寓外的車上看著從公寓嬉笑離開的孩子們 在雪地打鬧,隨後探望一位阿茲海默症的長輩(停留在過去,不在當下也沒有未來)也馬上離開。原先在室內的鏡頭對著窗不斷後退像是越來越內部,但看見更多室內景象的 同時還有室外的景,延伸到艾娃走出屋子開車離去的長鏡頭畫面,表現出她由內而外的 孤獨。前後兩者對比之下一邊是家人熱熱鬧鬧的團聚,另一邊則是行單影隻和一股難以名狀的焦慮。
爾後兩人的交集從艾娃打電話聯絡男主角開始,他對妻子說了謊後在聖誕夜出去 (離開家人)去面見舊情人艾娃。或許是舊情未了,也或許是男主角的軟心腸,他陪著 艾娃四處尋找她失蹤的伴侶愛德華。其實一開始就疑點重重,在尋找愛德華的過程中艾娃似乎不是那麼積極的想要尋回伴侶,甚至希望對方與陪伴她找人的男主角就這麼死去 一了百了,透漏出艾娃的處境並不男主角那般安穩平靜,而是有些絕望地渴求一個顛覆生命的機會。於是她接著央求男主角開快車,甚至是在鐵軌上與火車相衝突(神祕人出 現在火車車頭中,與主角們的車輛相向而果)表現出兩個人此時此刻的矛盾與困境。但接下來在收容所的場景則與前半段舊情人之間曖昧氛圍的鋪陳大相逕庭,在節日中酒醉 到心神喪失的醉漢們是犯了什麼過錯,竟全身赤裸裸的被看守員惡意用冷水凌辱?而這 看起來就只是因為「他可以」,而此時男主角怒沖沖的出手制止也顯現出他的正義特質, 也因此他無法放任愛娃遊盪或之後明知是場騙局仍陪伴在她身邊以免她選擇自殺。最後天亮了,從天上俯瞰的角度,兩人分別駕駛一白一紅的車子分離,男主角回到家人身邊。
在影片裡不曾提及男主角的名字,但在尋找資料時官方的劇情簡介裡正寫著這位計程車司機名叫「Janusz」,這是波蘭常用的男子名稱,它代表的是二月(January)與一位天主教殉道者的名字(Saint Januarius);而艾娃(Ewa)的名字則是波蘭語中的夏娃(Eve)同時也有著給予生命者的母親含意。或許這裡呼應著已經無法靠自己的意志繼續生存(沒有未來)下去的艾娃,在這個與自己同名的節日(Chrismas Eve)裡決定 借助舊情人(Janusz)的陪伴來打賭,將自己的未來交由它者決定。
<父女迷情>第四誡:尊敬父母
一開始就互動曖昧的父女,在打鬧嬉戲互相潑水後女兒溼淋淋的睡衣服貼在身體之上,父親麥克的眼神從一開始到玩笑到膠著。那是一種男性觀看女性的方式,而非一個父親在看自己的女兒。接著父親要遠行,將本來與護照放在一起的信封留在家裡,而女兒默默將信拿走(應是署名給她卻一直被父親保留的信件)。在與醫生問診式的對談後, 她下定決心將信帶到湖邊正要拆開來一探究竟,卻看見那位滑著小舟渡岸的神祕客扛著 小舟與她對視而過(像在背負什麼),於是她將信件收起。這是少有故事主角意識到神祕客凝視的安排,或許是因為安卡心知肚明自己正在做什麼。她非常聰明,在與醫生的談話中提到了她的學校,以及視力檢查時她輕易推敲出醫生測試視力用的字母拼起來正是父親。而她去做視力檢查則是因為發現自己看不清楚父親離開的飛機,對「父親」產 生迷惘。或許她一直知道自己與父親之間的情感不只是一般父女,但直到此刻她才終於 完全明白而心生恐懼(所以一度打算與男友結婚)。在父女分別而在次於電梯內相逢, 打算把話說清楚的場景裡,而第二集<進退維谷>裡的老醫生正好也在這幕過場。
女兒以偽造母親書信的謊言打破兩人間危險的平衡,用謊言去戳破謊言以此揭開被 禮教束縛的感情慾望。如果兩人之間只是單純的父女之情,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都並不會影響什麼。但安卡對父親麥克多年以來的掙扎記得一清二楚,只是直到成長後(具體的描寫是與男友親熱卻想著父親,以及在學校的戲劇課中老師要她「思考弦外之音」) 才明白麥克不能明說的情愛慾望,與自己一直以來投射情感的對象都是麥克。和<黑夜漫遊>雷同的是在兩人即將有跨過禮教界線的親熱時,都會有不速之客按門鈴打擾。而再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中,麥克終於說出自己一直以來的掙扎(害怕女兒長大成為女人, 卻又維持獨身),而安卡也說出自己曾經懷孕(父親所期待無法挽回的事)但因為心繫 父親所以無法留下那個孩子而墮胎。話都說開後兩人也都明白彼此心意,安卡希望可以 與麥克成為戀人,但麥克要安卡將衣服穿好...他並不想讓兩人跨越父女情誼,最後他抱 著安卡像是當年哭泣的小女孩那樣摸著她的背。而隔天早晨安卡醒來後仍是稱呼他為 「爸爸」,並坦承信件是偽造的(或許她也不想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此時神祕客再次揹 著小船路過與安卡對視,安卡說:我知道該拿母親的信怎麼辦了。
直到最後都沒有人知道母親臨終的書信揭露了什麼,而真相究竟為何也無所謂,他 們並不想破壞現在這新的微妙平衡。讓我想起薛丁格的貓,不打開箱子看就不會知道貓的生死,但一開箱貓則必死無疑,所以不會有人打開那個臆想的箱子,而是各自揣測。
<殺人>第五誡:不可殺人
在看完這集的隔天,恰巧應朋友的邀約去看了在華山光點舉辦的殺人影展播映的< 罪無可赦>。這是一部由法國司法醜聞事件(Affaire d'Outreau)改編的電影,講述一場因為整個社會觀感與司法人員近乎偏執的正義感,扭曲了司法體制本應探查出的真相 與守護的人權,造就主角與其他受害者共 17 人十幾年的荒謬冤獄與污名。而第五誡影 片中的年輕律師,他在影片一開始所陳述的就是他對法律的理想與現有體制的質疑。「懲罰是一種報復,尤其當它意在傷害罪犯,而不是保護受害人。」以及「立法之人本身真 的就無辜嗎」,在基督教的教義裡人一出生就帶有原罪,我們有七情六慾愛恨情仇,沒 有人的一生是完全沒有任何罪過的,其實我們「人」都是起初都是一樣的,沒有人有資 格去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但是隨著地位、經歷發展,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出路。
計程車司機華馬和犯下殺人罪行的少年傑基都很難被普羅大眾認為是個好人,但他 們也不是所謂泯滅人性、惡貫滿盈的惡人。但最後他們都被殺死了,華馬之死並不是因 為他平常的小奸小惡,而是像早先那條從大樓丟出的骯髒破布所預言的飛來橫禍;而傑 基之死在律師波洛看來是遭到司法的報復,死刑並無法解決傑基為何殺人的動機。
傑基在殺害司機之前,看起來並不是個特別邪惡甚至也不特別冷漠,路見別人的暴 行時他忽視、也對人惡作劇,但是面對讓他想起妹妹的孩子們他也樂於和她們交流,小 心翼翼保存著妹妹的照片。可能在妹妹遭逢不幸之前他也是個曾經對生活有熱情的少年, 但是他現在已經無法承受自己也是導致妹妹意外身亡的幫凶之一這殘酷的打擊,對生命 和自己的出路都充滿迷惘。死刑無法拯救誰,無論是兇手的靈魂還是被害人的生命,唯 一的功能或許只能帶給被害家屬一點安慰和安撫社會大眾的正義感。有意思的是當傑基 在華沙市區遊盪時,與一群社運的抗議份子擦肩而過,這樣的安排在奇士勞斯基的其他 作品裡也出現過,或許可以解讀成當時的波蘭仍有很多問題需要大眾一起去關心,也可 以說當時的傑基對社會已經充滿疏離沒有任何歸屬感。
即使最後律師波洛在法庭上針對刑罰的存在提出相當了不起的質疑,傑基的暴行也 是不爭的事實。在當時波蘭的律法裡就是這麼規定的:殺人者行使吊刑。法律雖是因應 人性可以修改的「遊戲規則」,卻難以在一個小小法庭產生變化。傑基最後仍是得死, 死刑的執行過程規劃得就和法律程序一樣一絲不苟,但就連臨終前的牧師也麻木得像是 按表操課而已,替傑基之死痛心疾首的律師波洛,除了難過一個年輕生命就這樣被剝奪了未來以外,也是對自己理念無法實行的悲歎吧。
<愛情>第六誡:不可姦淫
男主角湯姆純粹透過窺視來滿足他的愛情;女主角瑪黛卻堅信性事的結合才是 真實(麵包),純愛只是哄騙小孩的童話。兩人的交集從瑪黛因為與情人吵架,傷心地不小心把自己僅有的牛奶潑灑而出,透過望遠鏡看著這一切的湯姆起了「我希望她可以更好」,於是主動坦承了自己就是那個一直窺視著瑪黛的秘密愛慕者(直接的 說法就是偷窺狂,但考量到湯姆的情愛其實是相當純真的...所以使用這個詞)。起先 瑪黛覺得憤怒,你這個從未露面只在角落偷窺的小孩憑什麼?在<愛情>裡確實有很 多運鏡都是透過窗戶、玻璃反射或是狹小的縫隙,除了表現湯姆的視角以外也讓觀 眾一起「窺視」,不同的運鏡手法或許是出自奇士勞斯基在每一誡都安排與不同的攝 影師合作,起初還不是非常明白這麼做的原因,但是再回頭來看這集觀點鮮明的畫 面才發現或許是因為每一集的主角都不同,所以處世與觀看的角度也都有微妙的差 異吧。瑪黛和湯姆所居住的兩棟公寓也有著分明的紅白對比氛圍,在<黑夜漫遊> 中也出現過(男女主角的車子),但是不及這裡以整個舞台空間(居所)的對比來得 強烈。尤其湯姆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他窺視用的望遠鏡也適用紅色絨布仔細蓋著。
我們和湯姆雖然看見了瑪黛的生活但其實我們並不了解全部的瑪黛。直到她開 口說(有所互動)我們才知道她曾經也有過深愛的男人,但當他遠走高飛後瑪黛就 再也不認為男女之間除了肉體關係外還有什麼值得期待。對她來說眼前這個男孩太年輕,知識雖然多、人也和善但就是太天真了。或許是出於好玩也或許是出於被窺視 者的報復心理,瑪黛利用了湯姆屬於男孩那份天真來作弄他,當她答應湯姆去約會 時,湯姆愉快到不小心把拉牛奶瓶的拖車撞到出現在岔路口的神祕客,因為太激動所以草草道歉以後他並沒有發現神祕客凝視著他的神情。當他再次出現時已經是湯 姆被羞辱後逃回家試圖自殺,而瑪黛走出公寓在兩棟大樓之間地空地遇上神祕客。
電視版裡的最後一幕是湯姆隔著郵局的壓克力窗口對瑪黛說:我已經不再偷窺 你了。這種迎頭重擊對瑪黛和觀眾來說恐怕來得措手不及,以此作為終場雖然確實是很有<十誡>系列的風格,但是難道相信愛情之後就必須得失去嗎?瑪黛雖然羞辱了湯姆但又何嘗不是也關心著他,湯姆就這樣激烈地結束了他的初戀不願意給彼此 機會...而電影版則是讓瑪黛在湯姆還在病床上休息養病時就前去探望,雖然沒有得 到任何回應但留下更多空間讓觀眾可以去咀嚼、可以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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